[正文][秋/原著]无言歌
#本篇收录于翔叶合志《4 Seasons》，作者苜蓿 @努力减肥的苜蓿伯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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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祝翔哥生日快乐
潮起潮落
一生也可以就这样慢慢度过
——席慕蓉《时光九篇》之《无言歌》
01
孙翔打完第十八赛季后，轮回召开了新闻发布会。会上，以官方的身份，宣布了孙翔退役的消息。
“感谢在轮回的十年中，队友以及粉丝们的支持。而现在是时候该画上一个句号了。”孙翔沉稳地说道，十二年的职业生涯已将他的年少轻狂磨炼得消失殆尽。 他看了看身边陪伴他出席新闻发布会的队友们，他们已不是十年前的那批人。比孙翔先出道的轮回众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了职业圈，而他作为见证过轮回王朝的最后一人，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。
他笑了笑，虽然有些不舍，却也感到一阵轻松。随着最后一人的离开，过去王朝的重担终于被卸下，时代变迁，王朝也在更替。而坐在他旁边的队友们，将会以自己的方式，建立一个全新的轮回。
那个属于他们的轮回里没有周泽楷，没有江波涛，没有方明华，没有杜明，没有吕泊远，没有吴启。
也没有孙翔。
光阴啊，我们的时代是真的结束了。孙翔在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感慨了起来。
“最后，还有一句话想要对一个人说。”孙翔在发言快结束的时候这么说道。
捕捉到有新闻材料，记者们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，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孙翔，生怕听漏了他最后的重点。
“那谁，如果你在看电视的话，就给我听好了。”孙翔突然丢掉了沉稳，带了点孩子气的霸道命令对方，“我马上会去找你，你这次休想再逃跑了。”
咦？是对谁说的？记者们开始在下面议论了起来。
而孙翔说完后便往椅背上一倒，一副不打算善后的模样。之后任凭记者们怎样旁敲侧击，孙翔都闭口不理。恍惚间，一些电竞圈的老记者们都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刚出道的孙翔。
还真以为他变得沉稳了，实际上骨子里的狂傲一点没变，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。
记者们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孙翔，而原本就不在意自己在旁人心中形象的孙翔，现在在退役当头更不会在意了。之后一直到新闻发布会结束，孙翔也没有开过口。
当新闻官宣布本次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后，他第一个推门走了出去。
没有等待队友们，他先一步回到轮回的宿舍，将原本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收拾好。在他收拾的期间，没有队友来打扰他。
他也知道，现在该是轮回的训练时间。队友们陪他开完新闻发布会，就要赶去训练室了。而临别的话，在昨晚，他们已经对他说过了。
他将几年前在世联赛得到的金牌与他的国家队队服包在一起，塞在了行李的最底层。他还记得经过数年的拼搏，中国队终于获得世界冠军的那一刻，所有人都又哭又笑像是疯癫了一般。
而那个人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，但孙翔却看到了他目光里难掩的激动。
那天晚上，那个人躺在孙翔的怀里，将额头抵在孙翔的胸膛上，闷闷的声音带了点开心：“哥这一辈子，让哥这么高兴的事不多，拿了世界冠军算其中一件。”
“那和我在一起算不算？”孙翔低下头，亲吻着那个人的发丝。
“嗯……勉强算？”那个人抬起头，笑盈盈地看着他。眼底的笑意，通过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传递给了他，一缕一丝地散播开，弥漫在空气中，蛊惑着他悸动的心。
“勉强？有多勉强？嗯？”孙翔挑了挑眉。还没等那个人开口，孙翔就先一步堵上了他的嘴，一个翻身将那个人赤裸的身子压在自己的身下。
床单翻滚，一夜春宵。
……
孙翔心平气和地将箱子的拉链拉上。回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，那真是年少无知，轻狂张扬，好像一切尽在掌握。而那个人却总是毫不在意，任由自己的独占欲将他牢牢地绑在身边，一直不肯放手。
他背起大包小包，走出了轮回宿舍的大门。但还没等他走出几步，那个已经和他混的很熟的门卫叫住了他，往他的手里塞上了两只红鸡蛋。
“昨个亲戚家有人结婚，我多拿了几个。想想也没什么好送的，你就拿回去带给你媳妇吃吧。”门卫的表情诚恳，把孙翔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“我哪有媳妇”给堵了回去。
他仔细地想了想，似乎记忆中是有那么一次他告诉这个门卫自己有媳妇了。那好像是在叶修和自己的第一次上床后的第二天早上，他一个人神清气爽地回到轮回。面对门卫问他昨晚去了哪里的问题，他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：“和媳妇滚床单去了。”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，留下门卫一人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。
啧，都是多久前的事了。
孙翔收起那两只鸡蛋，谢过门卫。而他一转身，再看到轮回的宿舍时，竟有些不舍得走了。眼前的楼太过熟悉，就算他闭上眼睛也能回忆出里面的构造。那里的一砖一瓦，有些已经因岁月的痕迹变得斑驳，周围的一草一木，却一如往昔的青葱。
他抬头，正午的阳光最是耀眼，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。想起火车就快开了，他握了握手中的火车票，再次转身将俱乐部抛在身后。
就像抛下了他十二年的职业生涯，抛下了他的所有青春与热血。
花开易见落难寻，是了，就是这样罢。
02
踏上H市的土地，行动总是先于思考的孙翔，这时才开始觉得有些不知所措。
就这样打车到兴欣吗？他会在那里吗？他愿意见我吗？见到他我该说什么呢？
还没等孙翔将这些问题一一想好，出租车就已经停在了兴欣的俱乐部门口。司机大声地催促着神游中的孙翔该付钱了，他这才回过神来。
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兴欣的门口，还没等孙翔打个电话找人来接他进去，兴欣门口的小门卫就已经发现了他。这个有些莫名活泼的小门卫也是个荣耀迷，在看见孙翔的时候，他惊讶地揉了揉眼睛，接着立马飞奔了过来。
“孙翔大大！”他激动地与孙翔握了握手，“找谁？”
“嗯……叶修在吗？”孙翔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报了叶修的名字。
“啊！叶神今天去嘉世串门了，你要不等会？”门卫热情地招呼孙翔进来。
孙翔拖着沉重的行李深感自己失策，怎么会这么笨的一下火车就赶过来呢？也不知道先去找住的地方安顿一下。兴欣难道会因为他来晚一点而跑了不成？
孙翔越想越觉得自己犯蠢了。过了十年，智商反而倒退了，一定都是叶修那个家伙的错！
话说回来，这家伙去嘉世了，难道又是去看他那个小徒弟吗？
这样想着，孙翔让小门卫帮忙看行李，自己就拿上一个背包，打车往嘉世赶去。
新嘉世的门卫因为认得孙翔，所以也没有做太多的刁难就放他进去了。只是看孙翔的眼神有些好奇，他不明白孙翔跑来嘉世是闹哪一出。
孙翔没有与门卫解释些什么就进去了。由于新嘉世的大楼和原本的嘉世相差甚远，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，他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才寻到了训练室的门。
他伸出手摸向那扇门，手臂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。他只好在门口站了一会，定了定神，这才拉开训练室的大门。
他朝思暮想的人，果然在里面。
叶修在指导着邱非的训练。尽管邱非现在已经是荣耀圈一流的选手了，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实力还可以再提高。叶修欣赏的就是邱非这种学习永无止境的精神，所以当邱非上门来找他时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听到门口的动静，叶修和邱非转过头来，见到是孙翔，两人不由得一愣。
“继续训练。”叶修很快回过神来，拍了拍邱非的头，自己却先一步离开，走到孙翔面前向他打招呼道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……好久不见。”孙翔张了张口，一时词穷，只好原封不动地回道。
“有事吗？”叶修看似不经意地问道，顺便从兜里摸出一根烟，不点燃，只是夹在手指间把玩。
“……我退役了，叶修。”孙翔感觉喉咙有些涩，发出一点声音似乎要耗尽全身力气，“我来找你了。”
叶修手一抖，香烟掉在了地上。两个人都没有要去捡的意思，只是四目相对，又沉默了半天。
“你等一下。”叶修垂了垂眼皮，转身回到邱非的座位旁，向他交代了几句。接着又回到孙翔身边，淡淡地招呼道：“走吧。”
说完，叶修就先走在前面。孙翔愣了一会，也快步地跟了上去。
走在叶修身边，他试探地拉住了叶修的手。而叶修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，接着便转过了头去。
还好，没有挣开。
“那个，我的行李现在都在兴欣。”牵着走了一会，孙翔突然开口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叶修还是语气平平地回应着，好像丝毫感受不到从另一个人的手上传来的爱意与思念。
两人紧扣的双手让孙翔想起了回不去的从前，那段青涩而又美好的岁月。
他们的第一次约会，是在初秋，赶在夏休期的最后。叶修当时嘲笑孙翔竟然将地点选在了公园的枫林小道上。
“你看，枫叶还没红透呢，孙翔大大。”叶修笑道。
孙翔脸一红，却嘴硬不承认。他不服气地找到一片最红的枫叶摘下，递给了叶秋。
“喏，这不是。”孙翔嘟哝道。
“呵，还真是。”叶修轻笑了一声，接过了孙翔手中的枫叶。将那片枫叶对准阳光的方向，看着阳光穿透那片枫叶，直达他的眼底。
“一叶之秋。”叶修突然轻声说道，闭起眼，将枫叶放到了嘴边轻轻地吻了吻。
孙翔的眼中出现的就是这幅画面，在这温暖的午后，他的爱人虔诚地亲吻着他递过去的枫叶。迎着温暖的阳光，空气中还有细小的颗粒在欢快地飞舞着。就算那个人说的不是他的名字，他也不可抑制地心跳开始加速了。
而此时的叶修对孙翔来说，就像Graham的诗句中写道那样：
他永远是年轻的，美好的，光芒万丈的，他永远在那里，好像信仰一样。
是的，美好的就像信仰一样。
只是如今，都曾眷恋，却都已失去。
03
“有间房正好没人住，倒是可以腾给你。”叶修推开他自己住的小公寓的门说道。
从兴欣退役后，叶修和家商量了一下。介于他在国际赛上为国争光的表现，老头子最终还是同意他搬了出来，搬到了离兴欣不远的一所单人公寓里。
屋子是两室一厅的，一个人住稍嫌大，但对于两个人来说刚好合适。其实自叶修退役后，才看出他的人缘并没有表面那么差。赛场上拉仇恨，赛场下还是朋友，来找他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，他就干脆空出一间来当客房。不过这下，客房算是住进了一位不知何时会走的长期住客。
孙翔在房间里放好行李，接着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。他将衣服一件件取出，堆放的很有条理。当触碰到那件国家队队服的时候，他的手轻颤了一下，却没有将它拿出，而是关上箱子，将它留在了里面。两人都心照不宣，叶修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，在孙翔拿出笔记本电脑时，他指了指书桌说道：“放那吧。”
孙翔愣了一下，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，按照叶修所说的摆放好。
如此安静而又听话的孙翔倒是叶修记忆中鲜有的，要是按着过去，这个狂傲又嚣张的大男孩一定会作对似地瞪着他说：“我就要摆床上！”而叶修只能做出投降的姿势举起手，无奈地应道：“好好好，随你。”敷衍的样子自然又要招来孙翔的不满，这时他就会抱着叶修乱啃一通才罢休。
就像是一个叛逆期的少年，为了引起注意而总是和周围人的劝诫对着干。就算事后想想错的可能是自己，也要固执地坚持着最初的选择，顽劣而又乐此不疲。
想想看，过去这个男人总是自诩浪漫，会做一些幼稚而又可笑的举动。叶修看着孙翔将空出来的箱子堆在角落，突然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轻勾起了嘴角。
记得两人一次出门在外散步时，孙翔看见废弃待租的空商铺的橱窗玻璃上已积上了一层灰尘。他突发奇想地跑过去，在上面用手指抹出了“孙翔X叶修”的字样，还不过瘾地在外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。
写完后，孙翔后退了几步，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。而当他回头叫叶修来看时，叶修对他乌黑又沾满灰的手指表示了嫌弃，把孙翔气得指控叶修不懂浪漫。
“浪漫不是这么来的啊孙翔大大。”叶修这么说，孙翔自然不服气。
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就是孙翔开始琢磨着怎么制造浪漫，并且不断实践的时期。叶修回想起来那段时期真是在胡闹，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居然也陪着孙翔一起闹。
孙翔拉着他去了游乐园，在摩天轮行到最高处时亲吻对方；他们一起看了电影，在后排的情侣座上互相替对方抒解下身；他们去拍了大头贴，逛了海滩，买了对戒，写了情书……所有情侣会做的他们都做了，所有一般情侣不会做的他们也做了。就算最后他们手牵手逛街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，送到了冯主席的桌上，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人只是嗤之以鼻地说道：“那又怎么样？”
是啊，那又怎么样？青春就是可以拥有疯狂的浪漫。
一本诗集突然打断了叶修的回忆，孙翔将它拿出，轻轻地抚摸着。那本诗集让叶修也回忆起来，它也是那段浪漫时期的产物。记得孙翔上一次翻开它时，还为他朗诵着里面不知名的诗句：
在等待中岁月顺流而来
君临一切
在开满了野花的河岸上
总会有人继续着我们的足迹
走我们没走完的路
写我们没写完的故事
甚至互相呼唤着的
依旧是我们彼此曾经呼唤过的名字
当孙翔语调深情地念完后，他停顿了一会，眼睛却在偷瞄叶修的表情。见叶修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，他突然脸一红，也不敢问自己念得怎么样，只是心神小小地荡漾了一下。
“收拾好了就和我出去买菜。”看着孙翔的眼神突然放空，叶修知道孙翔和自己陷入了同样的一段记忆，不得不出言打断道。
孙翔的表情有些尴尬，他站起身随叶修走了出去。叶修在他身后关上了门，将回忆锁住的同时也想起了《乱世佳人》中，白瑞德说过一句：“爱是会磨光的。”
是的，他们的爱就是被时光磨得片甲不留。
更何况之前的爱情对于两人来说本来就不公平。
一个总是看不清对方，而另一个却总能将对方看透。
04
对于叶修在第十赛季结束时退役，孙翔十分的不能理解。
冠军对你来说是什么？拿完就走吗？你的队友呢？你不管他们了吗？当初告诉我“荣耀，不是一个人的游戏”的人不是你吗？！
孙翔想着想着就怒气冲天，脑袋一热就跑去兴欣找叶修了。
当时的叶修还在兴欣为众人布置他走后的安排，而孙翔就站在上林苑的门口，一直等到他们出来。
叶修见到孙翔后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，只是遣散了兴欣的众人，深深地看了孙翔一眼说道：“借一步说话。”接着叶修就把孙翔带到了隔壁公园的枫林小道上。
因为是夏季，小路两旁还不见枫叶的踪影，只有路尽头的一块写着“枫林小道”的牌子为它正名。在这种环境下毫无气氛可言，周围不时有热风穿过，传来林间的窃窃私语。叶修依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，抖了抖烟灰，像是对孙翔接下来想问的话了如指掌一样，他开口道：“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退役是吧？”
孙翔点了点头，他在等叶修的答案。
叶修望向远处，吸了一口烟，缓缓地呼了出来，那种感觉随意而又慵懒，像是一只午后伸着懒腰的猫一样，轻轻地挠了挠孙翔的心。
叶修像是在措辞，考虑了一会才继续说道：“我想你大概和以前的我一样，认为只要还有荣耀，就有只属于自己的世界，庇护着我们的一点点自由与梦想。而离开了，就什么都没有了，就只能怀念了。”
孙翔没有应答，他继续听着叶修说下去。
“但是后来，我却发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。”叶修抖了抖烧出来的烟灰，说道，“生活本身也是荣耀的一部分。当你在追逐自由与梦想的道路前行时，你摆脱不了在现实中游移。而这中间的平衡，却会动摇到你身边的人。”
“我想，是时候该陪陪身边的人了，我想试着去挽回。”
孙翔似懂非懂地接受了叶修这段话作为退役的理由，想到叶修说过“是时候该回家了”，他多多少少理解了一点。但是这段话对于孙翔来说明显是远远不够的，他仍然认为该像一位骑士一样劈荆斩棘，在众人的注目下，于终点披上他神圣的光辉，完成属于他的荣耀。
现在想想看，就是因为当时一根筋的想法，才会在登顶的最后，失去属于爱人的鲜花。
“想什么呢？接着啊。”叶修拎着刚买的菜递给孙翔。孙翔这才回过神来，有些笨拙地将那些塑料袋一个个地勾到手指上。
两人一个在前面挑着菜，另一个在后面提着袋子紧跟着，这么看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味道，孙翔开始享受起了这段过程来。他将空出来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，悠悠地跟在后面走着。此时的他们是离开了荣耀的普通人，与其他人一样会为每日的三餐在菜场里穿梭着。这里没有“斗神”与“一叶之秋”，菜场里的大妈们更不会识得荣耀这个时下风靡全球的网游。
如此平凡，才最是难得。
这样的时光就像偷来的一样，孙翔对它甘之如饴，又生怕什么时候要还回去。他只能看似毫不在意，却又小心地把它捧在手心里，想着在被收回前，还能私下品味它的点滴清甜。
孙翔一直想着两人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，大概是从轮回的队友一个个退役开始，那阵子他总是没由来的就在大白天突然心慌起来。
“叶修，叶修……”他抱住正在自家电脑前指挥着兴欣众人抢BOSS的叶修，将头埋在叶修的颈窝，语气有些无助，“……周泽楷也退役了。”
而对比之下，叶修的反应却很平静。他一边对着耳机另一头的人吼着：“老魏，将霸图的人截住！”，一边只是稍微分了下心照顾了一下孙翔的脆弱，淡淡地说了一句：“哦。”
如果这还不够，他摸了摸下巴，又加了句：“啧啧，轮回公会又要添一大助力了。这年头BOSS越来越不好抢了。”
孙翔不懂叶修对于BOSS的执念从何而来，对于职业选手来说，BOSS啊装备啊材料啊这些都不是平时他们该操心的事。也就不是比赛期间可以玩玩，但在比赛期间这些根本用不着他们来管。
这也就是为什么孙翔认为叶修对他有点不太上心的原因。当两个人相处到了一定的阶段，总会开始产生些患得患失的想法。孙翔想说的是，“周泽楷也退役了，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轮到我？”，其实在他还没有成熟到能够接受退役这个事实。但看着叶修满不在乎的脸色，他感觉梗着一口气在喉咙里，压不下去又吐不出来。心里的困扰无法发泄，只能自顾自地又生起了闷气。
隐患大概从这里就开始埋下了。
他只能一边懵懵懂懂地带着叶修对于退役的定义，一边迎难而上地一路前行着向他的职业生涯的尾声靠拢。而在他无助的时候，叶修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，有时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。
孙翔在想，叶修是不是不在意他了？只会冷漠地看着他的挣扎，却一点安慰也吝啬得不愿给他。
在又一次谈起这件事的时候，孙翔终于几近崩溃地发了脾气。而叶修又只是揉了揉被孙翔按在门上时撞疼的肩膀，不带感情地问道：“那你想怎样？”
想怎样？
那就分手吧。
05
当叶修端上来一碗泛着金黄色油光的鸡汤，孙翔的回忆才被打断。他这才想起来，好像叶修原本是不会做饭的。
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，生活总是与各种外卖加泡面混在一起。宅男的日子就是这样得过且过，只要一张床，两台电脑，还有心爱的人陪在身边，一个小世界就算是完整了。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可以呼风唤雨，一切事情都尽在掌控。就算只是两个人趴在床上各自开着小号打荣耀，其中一个总是乐此不疲地刷着竞技场，另一个却总与BOSS纠缠不清。简单而又快乐，那就是当时他们的全部。
那么，你现在又是因为什么契机学会了做饭呢？孙翔有些闷闷地想着，舀了一勺鸡汤，放在嘴边吹了吹凉后才喝了下去。鸡汤的温度随着食道进入胃里，就在心旁有些温暖，却也说不上是什么味。
和叶修分手后的日子里，他就是在浑浑噩噩地度着日子。只为了打比赛而打比赛，盯着屏幕上各种绚丽的战斗效果，击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。每天饿了就去食堂胡乱填饱肚子，脑子里却停不下来，强迫自己想着比赛。甚至在梦里他也能看见那些光芒四射的角色在缠斗着，而一叶之秋就在他们之中，退无可退，却又前进不得。
当他那一个赛季的拼命，换来了“单挑之王”的称号。当他最后的连胜记录，定格在了“36”这个数字上，他的眼眶湿润了。
那不是因为少了一场造成得与叶修间无法逾越的差距，更不是因为在职业暮年达到了个人荣耀巅峰的苍凉。而是因为他在此时此地，已没有了要面对的未来，也抛不开对过去的回忆，更失去了携手未来的那个人。
他只此一身，也只有此身了。
他突然间理解了叶修所说的，“当你在追逐自由与梦想的道路前行时，你摆脱不了在现实中游移。”这种拉扯的感觉，让他好像一夜间长大。他被现实强迫着接受这些，洗去了他最后的嚣张与张扬的个性。他也开始理解了叶修的冷眼旁观，因为这些都必须由他自己经历后才会成长。而叶修那时玩笑般的话语，想起来也是为了努力开导他才说出的。
这么说来，叶修一开始就比他懂得太多。
叶修只是看着他跌跌撞撞，不提安慰，只有指引。而这些常常被他有意无意忽略，被无知和幼稚遮蔽，被埋藏在无意识之下。无意识隐藏得是如此之深，以致于他从未察觉，对他人也视若无睹。
说起来，他还真的没有关心过叶修怎么样。还曾经一度为两人互不干涉的领域而沾沾自喜，自认为比起他人少了些纷争才是最佳的相处模式。孰不知，争吵也是相爱的一部分。
当职业圈里的人看见他时，把他拉到一边抱怨起来谁家公会的BOSS又被他家那位抢了，或者是榜单又被他家那位占了云云，孙翔总是一脸歉意地笑笑说：“抱歉，我管不了他。”
而这时，人家就会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你，唠唠叨叨地说个半天：“唉你这样可不信！把他惯坏了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！”
孙翔表面上认真听着，心里却不以为然地想着：我是真管不了他，你又懂什么？我们就是这么相处的。
也幸好他当时的想法没有说出来，因为如果说出来，那就是个笑话。
当他理解了叶修后，他比起刚分手的时候，更加不敢去找那个人了，只能不时地翻出回忆中的片段聊以慰藉。在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里，偷偷地舔舐着自己的寂寞与想念。在听不见人声的黑夜里，偷偷地学着抽上一支烟，在尼古丁的气味里，假想着那个人从未离去。
他没有勇气接受即将退役的未来，更没有勇气去找叶修。不论作为一个职业选手，亦或是一个爱人，他也许都是不合格的。可他就是这么自私地思念着那段时光，那段已经在光晕中远去，模糊着快看不清的时光。
在那段时光里，他还处于职业巅峰；在那段时光里，叶修还陪伴在他的身边。
那个赛季过后，联盟有一个出国交流的机会，他毫不犹豫地报名了。当时只是想着既然不能再靠近，那么就逃得越远越好。
可是他又一次被自己的理所当然给坑了。
在国外，他的思念日益疯长。颠倒的时差让他更加会去想叶修：他在这一刻正在干什么呢？是不是又因为熬夜赖着不肯起床？还是又为了什么材料起了个大早拉上公会的人去抢？或者是和兴欣那边约好了去指导指导新人？
越想越乱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叶修中毒了。
刘小别在飞机上给他推荐的歌还在随身听里放着，他带上耳机，听着歌词唱到：
我在异乡的夜半醒来看着完全陌生的窗外
当初那么多的勇气让我离开我却连时差都调不回来
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当我思念时你正入眠
孙翔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，城市里的灯火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。他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，屋子里一下就黑得看不见光，只留随身听的灯还在闪烁着。
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。
当你醒时我梦里相见。
06
“好喝吗？”叶修目不转睛地盯着孙翔，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。
“咳咳，没尝出来。等等我再喝一口。”孙翔生怕叶修将这碗鸡汤端走，执起勺就向那碗鸡汤扑去，就着又喝了两大口。
“慢点，看你急得像这辈子没喝过汤一样。”叶修的嘴角勾了勾，“话说，味道到底怎么样啊？我还没尝呢。”
“好像……有点淡？”孙翔不知道叶修突然间是怎么了，试探性地回答了他的问题，小心翼翼地害怕答错。
“唔……这样吗？看来要再加点盐。”叶修嘀咕着转身又往厨房走去。
孙翔看着叶修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身影，突然间不知道哪来的力量，让他有勇气在叶修又端了一盘菜出来的时候问他了一个问题。
“叶修你……为什么会想着学做饭？”他问道。 叶修淡定地把菜放好，看了他一眼，轻飘飘地回道：“因为曾经某人总向哥抱怨外卖吃腻了，泡面口味太少了。所以听到他快退役的时候，哥就开始学了。”
孙翔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，接着因为激动而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。叶修的意思他听懂了，就算再委婉，但在懂的人耳朵里却是那么的直白露骨，胜过千言万语的情话。
叶修是在说：我在等你，一直在等你回来。
可笑他之前一直踌躇着不肯迈出这一步，可笑他在等到退役的时候才看清。
原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劳永逸的答案，退役是青春的离别，也是生活的开端。叶修比自己经历得太多，所以这一点在他看来是不足道的。也只有自己会苦恼着挣扎，寻求他人的帮助来解脱。
也幸好他在退役之前看清了，一个人的强大不是在于征服，而是归于平凡的勇气。
“嗯，确实还是自家做得好吃。”孙翔笑了。他站起来走到叶修身边，颤抖着将叶修轻搂入怀中，就像他在那些思念的日夜中无数次幻想的一样。但是这次是切实的温度，切实的拥抱，如同这个人带给他的记忆一样温暖，连岁月都没能留下痕迹。
他拥抱着叶修，像初次约会时紧张得不知所措，像最后分手时无言的沉默，像过去的两人度过的几千个日子。
窗外的阳光正好，四散飘舞着的细小尘埃随着微风抵达回忆的深处。在那里，叶修会轻吻着红叶，念着“一叶之秋”之名。在那里，他会为叶修的一举一动脸红心跳不已。在那里，他的爱人是遥远的，又是触手可及的，总是年轻而又美好。
就像信仰一样。
“唉唉唉，先放开。”叶修拍了拍孙翔，又一次打断了酝酿的正好的气氛，“还吃饭吗？”
“不吃饭了。”孙翔低下头亲吻爱人的双唇，“吃你。”
叶修笑着回吻孙翔，想不到他们还是回到了从前。但是两个人都清楚，心底有一块地方终究是成长了，正悄悄地发生蜕变，那是过去的岁月里不曾有的。
沉睡的光阴像是一首无言歌。它从宇宙的尽头流下，抚过人生的沉沉壅蔽。
梵高说过：“没有什么是不朽的。”
苦难与幸福藏于每个人的体内，最终都会落叶归根，渗入泥土里，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。
而当人可以超脱本体论的因果，并不只是被简单的目的驱动着自己的灵魂，他才终于可以得到救赎。
那些潜于波涛之下的执著与无知被剥离，一切却都没有土崩瓦解，从迷茫中挣脱的人必将得到新生。
“你还记得，当初你和哥告白的时候说了什么吗？”
说了什么？
当一场情事过后，叶修枕着孙翔的胳膊，突然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，让孙翔不得不耗费掉几个脑细胞又回忆起来。
记得那是轮回来兴欣主场作战的时候，孙翔到处找人才把已经不在兴欣的叶指导给叫到了那条枫林小道上。当时正是深秋，枫叶最红的时候，人还未到，氛围就已经浪漫得一塌糊涂。
孙翔来回踱着步，不安地练习着从网上抄下来的、又经过江波涛组合过的台词。但当真的看到叶修的时候，他又不可扼制地开始结巴了。
所以他当时应该没能说出准备好的，那些深情的告白话语。
啊想起来了！
“我当时说的是……”孙翔起了个头，停顿了一下。他看着叶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，似是毫不在意回答的样子，他的眼神瞬间温柔起来。
记忆中的青涩少年与眼前成熟男人的脸合二为一，对着同一个人，时隔多年又倾吐出同一句告白的爱语——
“叶修，请问我有这个荣幸成为与你共度未来的另一半吗？”
-END
后记：
铁凝在她的《玫瑰门》自序中说道：照片如果是回忆时光，文学或许更应当有能力去创造时光。
就如俄国诗人普希金记录下那些美妙的瞬间，我也想尝试着去创造一段属于两个人的美好又平凡的回忆。
这段回忆或许不用轰轰烈烈，但它必须是醇香的，经得起岁月雕琢的。在孙翔的回忆中，叶修永远是年轻而又美好的，爱的遥远却又不曾绝望。而在叶修的回忆中，孙翔又是个总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，他固执又嚣张，却也有着自己的迷茫。两人之间不存在驯服与被驯服，只是由时光带来的伤痕让他们在爱情中成长。那些流淌的回忆既是美好的，却在回忆的时是伤痛的。解缚这个过程是要从结而解，所以我让这段爱情又归于本来应然。
感谢主催给我这个机会为他们写下这个平凡的故事。感谢所有关心支持我的朋友们，你们是我写作的最大动力。感谢愿意看完这篇的读者，荆词拙作，还望海涵。
最后，借此献上一句，聊表谢意：
愿我们这一生皆是平凡而又伟大的人。
苜蓿
2014.07
